想要拍出異世界,拍出不同題材的照片,得把心眼打開,成為習慣後,觀察能力就與過去不同。臉書社團「路上觀察學院」,臉友每天上傳好幾張照片,一張張趣味横生,不是合成或用什麼技術,就是一個角度,產生有意思的解讀畫面。每回看著這些照片發噱之餘,不禁檢討,日常街道有那麼多好玩好巧的畫面,怎麼自己沒遇到?
文:果子離
1.
攝影不是我熟悉的領域,攝影作品看得也不多,但是向來喜歡聽攝影家說話,講他們的攝影觀點,講從鏡頭看到的人生以及創作觀。
影像拍攝跟文字創作有相通的部分,也有很多不同。攝影家用光影寫作,不用文字,文字工作者的作品一字一句從腦子裡直接產生,本來無一物,但攝影不是無中生有的,它先要有一個要拍攝的對象,拍照者把它複製、加工,創作出來。
而且攝影只能回憶,所有畫面陳述的是過去式,不能像科幻小說呈現未來的世界。攝影必須瞬間拍攝當下的感動與感覺,不容慢慢構思、慢慢觀察、慢慢醞釀,尤其是街拍,畫面往往稍縱即逝,完全活在當下,以秒計算,不像文字,可以事後沉澱,細思,追憶逝水年華。
最喜歡的,還是攝影作品(繪畫也是)伴隨著文字。而照片或圖片,最讓我迷戀的,不是表現特殊經驗或特別場景的作品,而是像素描速寫隨手拍隨手畫。這樣簡易而日常的創作會讓我慚愧,自己的眼睛是用來做什麼的?是觀察力不夠還是心力不夠?是眼盲還是心忙?平日晃遊怎麼就看不到這些畫面?想不出來這些文句?
前一陣子讀攝影家張照堂的文集,書名就叫《文。張照堂》。本書沒有照片,是張照堂將多年來所見所想所經歷,未能化成影像的歲月點滴,書寫成文。光是〈思想起——陳達〉〈走唱的生命——人間盲歌手〉 〈淚.洗手.還我頭來——三個友朋的話別〉〈唯烈日不朽〉〈詹姆斯.狄恩之死——三幕悲壯鬧劇〉等標題就很吸引人閱讀。
拍照的人這麼會寫。散文配上繪畫的雷驤也是此中好手。他們所見即使那麼普通易見,卻也看得津津有味,寫起來別有風情。
說起來還是觀察力——觀察,用心觀察,眼力加上心力。
2.
大江健三郎《如何造就小說家如我》 (王志庚譯)敘述,年少時期,有一晚他看了一部露天電影,其中一個畫面是開滿櫻花的樹枝特寫,他看到小小的樹枝,以及成串的花和樹葉,微微顫動,永不停息,但他覺得那個場景是在無風的大草原背景拍攝,分明是工作人員故意搖晃樹枝。他心裡掛記著這個疑惑,第二天早上起床,跑去他們家那邊的柿子樹貼近觀察,當時沒有風,定神細觀卻發現,柿子樹的嫩葉不停晃動。這時他驚覺昨夜的想法錯了。
之後他經常細細觀察樹木花草,看見的景象,完全顛覆以前的印象:樹枝、雜草、嫩葉,始終晃動不停,未曾停息,即使沒有風也一樣。
認真觀察,每個事物都是活的,都在活動。大江健三郎因此建議有志於寫小說的人,用心環視周圍的事物。
這也是老舍所指的基本功,老舍建議,不要急著寫出故事,先練習寫一人一事,仔細觀察身旁的人,是什麼性格,有哪些特點,隨時注意,隨時記錄,刮風下雨等自然現象也記下來,勤於練習。
3.
觀察、記錄,小說家的基本功,最有名的小故事,是莫泊桑的例子。他拜福樓拜為師,問為什麼自己寫出來的文章不夠生動?福樓拜說:「你家門前不是天天有馬車經過嗎?你站在門口,把每天看到的,逐日詳細記錄下來。」
第二天,莫泊桑就站在家門口,觀察街上來來往往的馬車,連看幾天卻沒看出什麼名堂來。福樓拜提點他:「富麗堂皇的馬車,跟裝飾簡陋的馬車是一樣的走法嗎?烈日炎炎下的馬車怎麼走?狂風暴雨中的馬車怎麼走?上坡時,馬怎樣用力?下坡時,趕車人怎樣吆喝?表情是什麼樣?這些你都能寫得清楚嗎?」
莫泊桑頓時領悟,此後便善於觀察外界事物。但這樣還不夠,福樓拜又教他,不光是觀察,還要發現別人沒有發現和沒有寫過的特點。例如要描寫一堆篝火或一株綠樹,就要用心去發現其他的篝火、樹木不同的地方。當你走進一家工廠,就去描寫這個廠的守門人,用畫家的手法,把守門人的身材、姿態、面貌、衣著和精神都表現出來,寫出他和農民、馬車伕或其他任何守門人不同的地方。」
4.
現在有了手機,街拍變成全民運動,發現好景和有趣畫面,輒舉機隨手拍下。然而日本街頭攝影家森山大道說,幾乎所有人只會拍日常生活的情景,這樣子並沒有走出自己的世界,可是街頭到處是不同的世界,街拍就是要拍下這樣的異世界。
想要拍出異世界,拍出不同題材的照片,得把心眼打開,成為習慣後,觀察能力就與過去不同。臉書社團「路上觀察學院」,臉友每天上傳好幾張照片,一張張趣味横生,不是合成或用什麼技術,就是一個角度,產生有意思的解讀畫面。每回看著這些照片發噱之餘,不禁檢討,日常街道有那麼多好玩好巧的畫面,怎麼自己沒遇到?
觀察,記錄,用文字,用影像,用圖繪,讓生活有趣些,就這麼做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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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翁世航
核稿編輯:馮冠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