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貧以及數十年的殘酷戰爭,如同韁繩般緊掐阿富汗國民的生計,無法倖免於難的家庭、感到絕望的人們轉而臣服於毒品的腳下。行屍走肉的毒癮者聚集於喀布爾的山坡或瀰漫惡臭的橋下,四處都是人類與野狗屍體,宛若陰間。
數百名吸食海洛因、鴉片和冰毒的男子散布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(Kabul)的山坡上,有的在帳篷內、有的躺在泥土上。一旁的野狗偷偷摸摸,期待著「好心的」癮君子施捨一點毒品給牠們,垃圾堆中到處都是因吸毒過量而亡的野狗屍體。
不過,此處的人類並無不同,他們如同行屍走肉般,安靜而孤獨的通過遺忘和絕望的界線,最終邁向死亡。
荒地上,一人臉朝下埋在土裡,一動也不動。美聯社記者諾魯奇(Ebrahim Noroozi)搖了搖男人的肩膀確認他是生是死,接著毒癮者稍稍將頭從土裡轉出,低聲表示自己姑且還活著。
諾魯奇向他說道:「你快死了,努力活下去。」
「沒關係,死了也沒關係。」男人用疲憊的聲音回答。
諷刺的是,在生命脆弱的時刻,諾魯奇立即提供了一些水,而其他人卻給予他毒品。男人說自己名叫達伍德(Dawood),約莫十年前的戰爭讓他失去了一條腿。在那之後,他無法工作,生活隨之分崩離析。為了逃避,他不得不求助於毒品,隨之臣服於毒品的腳下。
阿富汗是世界上最大的鴉片與海洛因生產國,目前也是冰毒的主要來源地。赤貧以及幾十年來殘酷的戰爭,除了近乎所有的家庭無法倖免於難,更助長了毒癮者的數量。
自從去(2021)年8月塔利班(Taliban)奪得政權、國際資金中斷、國內經濟崩潰,阿富汗的情況再度急轉直下。那些曾經能夠勉強度日的家庭發現他們的生計被切斷,許多人買不起食物,數以萬計的國民陷入窮苦的窘境。
如今,喀布爾周圍有越來越多毒癮者聚集,他們居住在公園、下水道、橋墩下以及開闊的山坡上。
聯合國2015年一項調查指出,阿富汗當年有多達230萬人吸毒,相當於全國人口的5%。「7年過去,具體數字為何不得而知,不過據信是不減反增。」阿富汗毒品需求削減部(Drug Demand Reduction Department)的薩爾梅(Zalmel)博士說道。
另一方面,塔利班在近一年前發動了一場剷除罌粟種植的激進運動。與此同時,他們也繼承了前政府的反毒政策:把毒癮者送進集中營。
今年夏天的某兩個晚上,塔利班武裝分子襲擊了毒癮者聚集的山坡以及橋下兩地區。根據負責登記的官員指出,他們清點了大約1500人。
這些毒癮者最終被趕至卡車與汽車上,接著送往阿維森那醫院(Avicenna Medical Hospital),該院曾經是美國軍事基地,於2016年被改建為毒癮治療中心。
雖然名為毒癮治療醫院,實際上卻是喀布爾周圍最大的戒毒集中營。在那裡,毒癮者被剃除毛髮並關在營房裡長達45天,在痛苦的戒斷期間他們並未接受任何治療。
此外,無法獲得國際資金援助的塔利班政府,根本沒有足夠的經費來養活這群同時身為囚犯的病人,導致集中營的戒毒成效甚微。
武裝分子襲擊後的一週,諾魯奇再度回到山坡與橋下,不過兩地又再度擠滿數百人。
山坡上,諾魯奇看見一位顯然不是毒癮者的男人在黑暗中徘徊。他用著微弱的手電筒亮光照著每個面孔,尋找多年前染上毒癮而離家出走的弟弟。
這位不願放棄的哥哥走遍各地,穿過猶如陰間的喀布爾,希望有朝一日能成功找回弟弟。
橋下的工地上,汙水和垃圾的惡臭瀰漫開來。30歲的納澤(Nazer)似乎在眾多毒癮者中備受尊重,他化解衝突、調解紛爭。
納澤告訴諾魯奇,多數時間自己會待在橋下,但偶爾會回家。「毒癮已經蔓延整個家庭。」他說道。
當諾魯奇驚訝的發現橋下的洞穴又被毒癮者填滿時,納澤笑了。「這再正常不過。」他說。「一天接著一天過去,他們變得越來越多,永遠都不會結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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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黃皓筠
核稿編輯:翁世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