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約瑟與他的兄弟們》：為了解答詭異夢境，法老終於召見獄中的約瑟

文：史帝芬・米歇爾（Stephen Mitchell）

法老之夢

帝王的私人寢宮以黃、藍二色裝飾，這兩種顏色是法老最喜歡的顏色，象徵太陽與天空。他決定今晚單獨就寢，暫且從滿足他九位妻子和三位妃妾的需求中休息一下。

他走到露台上，在那裡站了十分鐘，倚靠在大理石陽台邊，眺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的尼羅河。然後他走回房裡，掀開藍黃相間的羽絨被子一角，爬到床上。時間仍早。他非常疲累。房門外的守衛接獲嚴格指示，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進入，不論所求之事有多麼緊急。

他是個身材高大、精力充沛的男人，年紀四十出頭——一位優秀的將領、有效率的立法者、手腕高明的管理人，對無關緊要之事沒什麼耐心。他很少記得自己做過的夢，偶爾記得的時候，他笑笑不當一回事，就像是你逮住一個調皮小孩做了無關痛癢的惡作劇，你沒有處罰他，便揮揮手放他離開。

但這個夢不同於其他。

他以前從未夢過尼羅河，所有的祝福都源於此河。他夢到他單獨站在岸邊，四周沒有任何朝臣跟在身邊，他向外眺望，沒有沉思，而是有所期待。就在這瞬間，他的感覺彷彿化成肉軀，一頭母牛從水面下探出頭來，慢慢走向岸邊。牠肥碩美麗，一身紅褐色的毛皮。當牠站在陽光下，側腹淌著水滴，另一頭母牛浮出水面，從河裡走出來，站在牠旁邊，接著又出現另一頭母牛——總共有七頭母牛，全都是健康、肥壯、美麗的動物，站在那裡，各個心滿意足的樣子，背對尼羅河，站在陽光之下，側腹滴著水。法老吃驚地繼續看著牠們，心中驚奇不已。

但在此時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現，感覺再次化成了肉軀，當他望著滔滔大河，又有七頭母牛從水面下浮出，一頭接一頭——但這些動物骨瘦如柴，不忍卒睹。牠們朝那七頭肥壯的母牛走去，令他震驚的是，牠們把那七頭母牛吃掉，從尾巴開始慢慢往前吞，直到牠們紅褐色的口鼻也進入張大的口中，連同身體一起被吸了進去，全身上下通通消失無蹤，然而，這七頭枯瘦的母牛看起來依然跟之前一樣乾瘦。

此時，法老忍不住顫抖起來。他不知道正在發抖的是站在尼羅河畔的他，還是在床上醒來的他。

他試著回去繼續睡覺，但不好的預感使他輾轉難眠，姿勢換來換去。當他總算能再次入睡，他做了第二個夢。他看到一根麥莖上長出七個健康的麥穗，個個肥大、成熟、飽滿、金黃。接著，又有一根麥莖長出七個麥穗，枯槁細弱，被東風吹焦了。第二根麥莖往第一根麥莖彎過去，那些細弱的穗子吞掉了那七個佳美的穗子。

法老再次醒來，渾身是汗。

無法解釋

這兩個夢都具有一種急迫感，儘管不清楚是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在呼求他的回應，法老也知道自己必須立刻採取行動。但是要怎麼做？這兩個夢的意義無法解釋，有如一份未知的書寫文字，他該怎麼辦？

他討厭不確定的感覺。在日出前的幾個鐘頭，他在寢宮裡來回踱步，感到心亂如麻，無法平靜，越來越煩躁。

就像他那些備受尊崇的祖先，諸神信任他，將整片土地的福祉交付於他。這塊土地仰賴他，如同小孩仰賴父親及母親。上至貴族、下至佃農，他要有能力保證他領土上每一位臣民的福祉，一切有賴他的明智判斷和計劃。然而，以他目前混亂的狀態，他連評估情勢都做不到，更遑論其他。

他感覺雙臂好像被粗重的繩索緊緊捆在身體上，掙脫不了。他想要拿起一個無價的古代花瓶朝牆壁扔過去。他想把一個人勒死。

解夢人的種種結論

早上十一點，幾位解夢人花費兩個鐘頭去查閱必要的資料之後，再度站回到法老面前。他們身穿打摺的白袍，手握黑檀木的木杖，一個接一個發表結論。

第一個解夢人說，七頭肥壯的母牛，代表七位強勢的國王會被法老堅不可摧的兵力所摧毀；七顆飽滿的穗子是七種潛藏的疾病，將由法老手下忠心耿耿、醫術高明的醫生所消弭，那些瘦弱的穗子則象徵著醫生經常擔心主人的健康。

第二位解夢人說，七頭肥壯的母牛是七位外國公主，將會被送來給法老當新娘，附上結為盟友的提議，瘦弱母牛代表孩子吸吮母親的乳房。諸如此類。

每一種解釋提出時，解夢人都信心滿滿。在最後一個解夢人說明之後，聚集在此的聖賢透過他們的代表宣告，不論法老以他的智慧決定採用哪一個解釋，他的夢境主旨都非常清楚：上天的榮光恩典將會繼續照耀陛下到永遠，未來只會帶來更多他目前所享受的榮耀，未來也注定會繼續享受。

法老厭惡地搖頭。所有的解釋都是阿諛奉承、千篇一律的廢話。那些廢話與令他驚醒的可怕夢靨有何關係？

就在此時，司酒長記起來了。一切回憶在瞬間重現：年輕的野蠻人、預言、釋放、重回主人賞識的喜悅。他對於自己沒有遵守諾言深感羞愧。他沒有任何解決辦法，只能在法老面前全盤托出。年輕人至少值得他做這件事。

司酒長一說完，法老立刻差人將約瑟從牢裡召來。

召喚

寫在莎草紙上的信函仔細捲起，以金色絲帶繫好，並蓋上王室聖甲蟲圖案的紫色封蠟。監獄長將這封信函交給約瑟，然後小心翼翼地告退（他也留下一件上等亞麻布製成的白袍，以及一雙昂貴的涼鞋）。

約瑟打開信函，訊息以僧侶體文書（hieratic scripts）寫成，使用了紅黑兩色墨水。要他在兩個鐘頭內覲見法老。

啊。所以司酒長終於提起他了。

法老的召喚必定與夢境有關，這是司酒長會報告給法老的事。法老必定是做了一個很重要的夢，找約瑟去解夢。他不知道他要怎麼完成這件事，但他知道他辦得到。

他在頭上和臉上抹上泡沫，停下手上的刮鬍刀，直視掛在洗臉盆上方、一面有缺角的小鏡子。他和鏡中的影像對視，看到那雙眼睛綻放出興奮之情，閃閃發亮。

但是，在興奮情緒的表面下，他感覺得到一種深層的平靜。「別以為法老會認可你。」這個念頭突然進入他的意識裡，他露出了微笑。這是個警告？一種對抗失望的迷信咒語？還是要讓他認知到，想要迫使現在進入一萬億種可能未來的其中一種（而這些未來無一能夠事先判斷）是徒勞無用的事？

刮鬍刀從他的臉頰往下滑，他可以感覺到鬍鬚的短暫反抗，然後投降。刀鋒過去，在白色泡沫中刮出一道肉色，皮膚跟嬰兒一樣柔細光滑。

書籍介紹

本文摘錄自《約瑟與他的兄弟們：一個關於愛、妒忌與寬恕的故事》，啟示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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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史帝芬・米歇爾（Stephen Mitchell）
譯者：沈曉鈺

★大文豪托爾斯泰譽為「世界上最美的故事」
★可蘭經收錄此故事，稱為「最美敘事之作」
★全球暢銷書《享受吧！一個人的旅行》作者感淚推薦

深入約瑟與其他角色的內心世界，
在巧妙瑰麗的敘事中，獲得新的感動。

身為以色列始祖雅各的第十一個兒子，約瑟從小天資傲人、長相俊美，受盡父親疼愛，卻也因為他的自負與受寵，引起兄長們的嫉妒，聯手將他賣到埃及為奴，從此開啟他跌宕起伏、充滿戲劇性的一生。

如同〈創世紀〉其他篇章，這個故事的書寫風格極為精簡，留下許多祕而不宣的暗示，讓人覺得晦澀不明、難以理解。本書的新穎之處，在於抒情感性、鮮活生動的散文文體，以及令人耳目一新的觀點，讓這個古老故事獲得新生。

全書讀來宛如一部後現代小說，在優美的敘事之外，交織了深層的心靈感悟，加上出其不意的禪宗哲思，不僅拓展了故事面向，也進一步闡明了故事的主要命題————寬恕。

這個扣人心弦的故事將會抓住現代讀者的心靈，證明古老的故事迄今依舊能吸引我們，在欣喜與驚奇中再次受到感動。

責任編輯：羅元祺
核稿編輯：翁世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