性感、叛逆、戀童癖：布魯克雪德絲與一條Calvin Klein牛仔褲之間的心照不宣

50年代，32歲的傳奇攝影師理查阿維頓（Richard Avedon），擺好相機拍攝兩頭大象。在棚內拍大象靜照不是一件簡單的任務，問題是，在兩頭大象之間，還站著一位當代傳奇超級名模多維瑪（Dovima）。這位冷豔美人身上，穿著年僅19歲的傳奇設計師聖羅蘭（Yves Saint Laurent）所打造的優雅洋裝。傳奇、傳奇、傳奇，那麼多傳奇疊加在一起，拍出了一張百萬美金傳奇照片《多維瑪與大象》（Dovima With Elephants）。

可以說，《多維瑪與大象》是阿維頓攝影生涯的代表作，體現了50年代的高貴風情。那麼，25年後阿維頓為Calvin Klein拍攝的牛仔褲廣告呢？有人說這部由布魯克雪德絲（Brooke Shields）演出的廣告，一樣經典、撼動人心；也有人怒斥這是一部低下的廉價廣告，充滿著意淫眼光與不正經的暗示。無論如何，這條1980年的CK牛仔褲，掀起了時尚廣告界的巨大浪潮、全美父母的怒火、與卡爾文克雷恩的一抹微笑。

這部廣告的第一個鏡頭，是布魯克雪德絲的馬靴，阿維頓的鏡頭慢慢拉遠……我們看到雪德絲被CK牛仔褲包覆的長腿……然後是她敞開的跨下。雪德絲用口哨吹著童謠……鏡頭繼續拉遠至拍到她的全身，穿著CK牛仔褲坐著、張開大腿、吹著口哨的雪德絲媚眼往上一抬，說出了那句日後成為經典的台詞：

「你想知道我與我的CK之間有什麼嗎？什麼都沒有。」

時間稍微倒退兩年，導演路易馬盧，讓雪德絲主演他的1978年電影《漂亮寶貝》（Prettry Baby），這部電影的女主角，是一位紐奧良的12歲雛妓薇歐蕾。在電影裡有一幕，成熟男人們坐在台下，紛紛競標薇歐蕾的初夜權，飾演薇歐蕾的雪德絲，用清純的眼神直視鏡頭，而電影也為坐在台下的每個男人們，一個直視鏡頭的特寫。他們嚴肅地直直盯著她，這認真到似乎有點生氣的眼光，是在評估薇歐蕾的初夜，是否值得自己一擲千金……

兩年後的CK牛仔褲廣告氛圍，像極了《漂亮寶貝》這場戲。當家家戶戶準備用晚餐的時刻，孩子們打開電視機，映入眼簾的是兩件不可思議的奇景。但這個廣告還有一個更接近《漂亮寶貝》之處：暗示自己沒穿內褲的雪德絲，當時才只有15歲，尚未成年。CK究竟在想什麼？竟然讓未成年少女，拍攝這種從運鏡角度到台詞（這部廣告也沒有其他內容了）滿滿都是性暗示的廣告？全國家長打爆了播放廣告的電視台客訴電話，質問他們到底在想什麼？這是在鼓吹戀童癖嗎？

「你到底在想什麼？」，這句話導演藍道克萊澤在3個月前聽到不要聽了：在1980年7月，他改編自20世紀初期少年荒島求生小說的電影《藍色珊瑚礁》上映了，女主角正是那時14歲的布魯克雪德絲。少男少女獨處一個無人島，赤身露體也許不是最困擾他們的問題……儘管他們確實赤身露體。雪德絲的棕色長髮垂落她赤裸的胸前，巧妙遮掩了重點部位。雪德絲在片場隨身帶著一把熱熔膠鎗，隨時準備將她的長髮好好地黏在胸貼上……事實上，雪德絲當時還真的沒想太多。

「我想我出名的部位是在頸部以上……所有人都注意我的粗眉毛或是顴骨，所以你可以想像，我很容易就成為了大眾眼中的處女形象。要當好一位處女，有一個必要條件，有趣的是妳必須保持某種疏離，某種程度上……妳必須避免自己，讓人有任何與性相關的聯想。在《藍色珊瑚礁》裡，我必須盡可能地，用熱熔膠鎗將頭髮緊緊黏好，這樣才不會讓胸部成長的事實漏餡……但我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在幹嘛，因為我還只是個孩子……。」

影評界祭酒羅傑伊伯特說，《藍色珊瑚礁》是本年度最爛的電影，他無法忍受電影欲蓋彌彰的意淫角度。但很多觀眾否定他的批評，這部影評與媒體大肆轟炸的電影，卻賣出了超高票房。看來，熱熔膠鎗確實有用，因為當《藍色珊瑚礁》8月上映的3個月後，沒用熱熔膠鎗的CK牛仔褲廣告，一樣意淫，只是更直接、簡單……與毫不遮掩。這次沒買票的觀眾卻全都受不了了。CBS電視網受不了觀眾的抗議，首先宣佈禁播這支廣告……CBS的死對頭ABC電視網，也隨後加入禁制行列。

CK要倒大霉了，問題是，卡爾文克雷恩不這樣想，想想他的經典名言：

「牛仔褲就是性的代表，它們越緊身，就會賣更好。」

姑且不論卡爾文喜歡挑戰道德界線的一貫大膽行銷策略，牛仔褲確實跟他站在同一邊。在1954年電影《大江東去》裡，瑪麗蓮夢露與勞勃米契在林子裡激烈地互相拉扯，他們之間的性張力直至緊繃，而此時，她就穿著一條極緊的藍色牛仔褲——這是大銀幕上第一次出現女性角色穿牛仔褲的時刻，而在那時，牛仔褲之於銀幕上的「壞小子們」，諸如馬龍白蘭度或是詹姆士狄恩，也都是不可或缺的單品選擇。

CK賺大錢了，一如伊伯特痛恨、但觀眾卻很愛的《藍色珊瑚礁》。被家長指控有鼓吹戀童癖之嫌的CK牛仔褲廣告，確實從電視上消失了，而店頭的CK牛仔褲，也跟著快速消失——這條牛仔褲沒有慘淡收場，卻反而引爆了購買狂潮。買一條牛仔褲送給女友，變成了當時最有創意的求歡禮物；而女性甚至還是搶購CK牛仔褲的主要客群，她們都想像穿上它後，自己能像雪德絲一樣擁有能讓人垂涎的修長小腿。這些圍繞廣告的道德批評，反而讓叛逆的CK，成為實質意義上的「社會性叛逆」。而穿上這條牛仔褲，你就是叛逆——正好滿足顧客期待被他人注目的慾望。

而雪德絲本人呢？什麼都沒想的她，甚至比過去更紅了，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裡，她是30本雜誌的封面人物。從11個月就開始演洗髮精廣告的雪德絲，只有一個小小的變化：過去一直保持「鄰家好女孩」形象的雪德絲，自1980年起，變成許多人心目中的性感寶貝了……而她仍然還沒成年。

這則廣告短暫於電視台上亮相後41年，牛仔褲品牌Good American，於2021年10月推出了由克蘿伊卡戴珊（Khloe Kardashian）演出的牛仔褲廣告。她全身只穿著一條牛仔褲，在床上翻來覆去滾床單，廣告台詞這樣說：

「這次真的不一樣……我們相處的方式、它碰觸我肌膚的方式……我們之間緊密貼合。」

這支名為「找到唯一」（Find the one）的廣告，是不是看來似曾相識？看來很多人都這樣覺得……讓這支廣告也遇上了被電視網禁播的命運。

40多年後的現在，地球似乎一樣在轉，CK繼續推出更煽情露骨的廣告、而牛仔褲依舊無處不在、性暗示也依舊是時尚、成衣、或各種領域廣告裡不時會出現的手法，但性與牛仔褲之間的概念連結，似乎正在轉型之中。但正像強調包容多元性、推出適合各種體型女性牛仔褲的Good American，也推出了這麼一支「類雪德絲CK廣告」，也許代表著，牛仔褲仍然有令人想入非非的神奇魔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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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：林君玶
核稿編輯：古家萱